黎姜在抢救室外守了一夜,她无法再接受有人因她而死的这一事实,所以只能无助地向上天祈祷,她可以坦然接受自己的归路注定是地狱,但上天有好生之德,可不可以多施舍一点仁慈,给她身边剩下的无辜的人。
或许是上天听到了她的声音,贺洵最终也脱离了生命危险。
贺洵感觉到怀中人的微微颤抖,他揽着黎姜的胳膊收紧了些,拍着黎姜的后背:“不要说对不起,你没有做错什么,也并没有对不起我。”
他知道,在他们长久以来的相处时光里,总有些许瞬间有过片刻的心意相通。他感觉得到黎姜的动摇,但这样的动摇,不过是黎姜对他的愧疚和感动。他想要的,并不是这些。
和周齐胤不同,陪伴守护在黎姜身边,对他而言,不是一种习惯,而是他的原则。习惯可以更改,但从少年起就一直贯彻至今的原则,不会因为时移世易而消减变换,只会伴随着他生命的起始和终止,至死方休。
他多希望自己能够再自私一点,就像现在这样,把黎姜困在怀里,让她的眼里只能有他一个人。他不是没有这样的机会,可他一直以来所接受的教育和他所坚持的君子之义,让他无法做出这样的事情。
用这样卑劣下作的手段让黎姜留在他身边,其结果无非是只能让他在无形之中显得更加落魄和卑微。
所以贺洵轻声道:“阿姜,自始至终都是我心甘情愿的,你并不欠我什么。”
他和黎姜之间,爱也好,恨也好,误会也好,亏欠也好,如今看来都是做不得数的。
人活这短短几十年,总要有一些事情,不是非要有什么缘由才能去做。也总要遇见一些人,兜兜转转纠缠不休之后,发现所有的纠葛,早已如一团乱麻,分不清源头。
黎姜开口:“我知道,阿洵。”
她靠在贺洵的胸膛上,彼此的心跳声清晰可闻:“你还记不记得,最开始知道你的名字的时候,我问你,洵是什么意思?”
他是在众人期盼中诞生的孩子,父母给他取名为“洵”,意在希望他能够人如其名,做一个诚实方正的君子。
贺洵想起和黎姜初遇时的情景,失笑道:“记得,你非要说,是因为我太漂亮,所以才叫这个名字。”
黎姜也微笑:“自牧归荑,洵美且异。那时候我只是觉得,你确实也算得上美且异了。”
黎姜沉默了片刻,而后道:“有很多时候,我只希望你多为你自己想一想,阿洵。对我而言,你一直是我的依赖和靠山,如果不是你,我可能早就死在之前某个不知名的夜晚了。”
她声音轻柔,可是贺洵听来却觉得字字都掷地有声:“你可不可以,像爱我那样,爱你自己呢?”
不知道过了多久,贺洵才松开抱住黎姜的双手,垂眸道:“之前你让我去查,泰和股市里那笔不知名的巨款是谁投进去的,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只是一直都没有告诉你。”
他背过身,旧伤的剧烈疼痛让他只能将整个人的重量压在拐杖上,但他依然用尽全力让自己的背影看起来无比挺拔:“是任远舟,他把自己的所有资产,包括他这些年所有靠自己赚来的钱,都投进去了。”
任远舟自从孤注一掷砸下那笔钱后,就再也没有过问。但是这笔原本应该如泥牛入海般蒸发的钱,却随着泰和重新水涨船高的股价,以原本的数倍金额回到了他的账户里。
黎姜看着贺洵的背影,语气里没有丝毫意外:“我知道,当时敢投下那样一大笔钱的人,除了他这样的傻子,也没有第二个人了。”
贺洵转过身,倚在墙上,自嘲地笑道:“你知道吗,阿姜,有时候我多想告诉你,我没有你想的那样伟大,我也远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无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