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郑十岁,已经懂事了。
看她的装扮,不敢打她,把她掀翻推开,骂骂咧咧地说:
“奴隶生的野种,做我的兄弟都不配,也配做郎君?郎君都是天生的贵人,女郎一定是被这个满口谎言的坏家伙骗了!”
“有些人怎么长着眼睛,里面却没有眼珠?条侯三子,没有一个扔石头比阿青准,所以阿青以后一定能当将军!当太尉!等到他封候拜将,你就知道,不配当他兄弟也不配做郎君的,是你才对!”
条侯周亚夫,当将军时治细柳营,当太尉时平定七国之乱,连平阳的小吏之子都知道。
臭小子们才不信阿青能当将军,将军的儿子才能当将军呢!
阿郑给小伙伴使眼色,他控制住这个讲不通道理的女郎,他们去揍一顿乱说话骗贵人的阿青。
没想到他刚一抓住小贵女的手臂,她尖声大叫,放声大哭,尖利的童音刺破云霄,撞得他头脑混沌,耳中嗡嗡作响:
“傅母!傅母!国相!国相!救我!有人杀我!手臂断了!痛!!!!救我呀啊啊啊!!!!!”
列侯国相,相当于县令县长,比孩子头阿郑的父亲郑季秩俸高几个级别,出现在郑季与妻子的对话中时,总是伴随着仰望羡慕的语气。
熊孩子们一哄而散。她还追了几步,扔出去好多块石头。
气势汹汹的,没砸中几下,还摔倒了。磕破了膝盖和手掌、前臂,丝绢红裙沾染泥土与污物,总角上簪的辛夷花都掉在地上。
刚才熊孩子们听到她的咆哮,就丢下阿青四散逃跑了。
可他还是中了不知道谁踢的黑脚,肚子疼缓过来些,立刻来看望她。
她居然没有哭,正恶狠狠地盯着他。
他以为她也要骂他了,没想到她抓住他的衣袖,凶狠地说:
“他们敢欺负你?打回去!阿父说他和阿兄爱我,永远给我撑腰,谁敢欺负我就打谁。”
她撒开手,手上火辣辣地疼,眼里含着一汪要掉不掉的泪,眼神里没有乞怜,只有愤怒。
阿青赶紧低下头给她吹吹。
吹吹就不疼了。
她还在生气,红着眼睛发狠:
“你是我的!我的郎君,也不许有人损坏!”
到底年幼,根本不知道“成婚”是甚么意思,也不懂“郎君”不是顽器猫狗,但是已经知道要维护自己的东西了。
阿青的眼圈比她还红,小声啜喏道:
“他说的是真的,我是人奴所生,阿母养不起我,把我送到阿父家,好歹有一口饭吃。你与我不同,我……”
暴躁起来的贵女才不管这个,跺跺脚,又因为膝上的伤疼得面目扭曲,声音也变形了,揪着他的衣角喊道:
“你投石子最厉害,比条侯家的阿周厉害多了,我还等你替我揍阿周呢。阿周说以后娶了我就要把我藏在箱箧里不给别人看。呸,我把他关在箱箧里还差不多!”
她不知道什么是“娶”,只知道想把她关起来的都是坏人,要打回去。打不过就喊帮手。
“阿周的阿父条侯是将军和太尉,你以后得当比将军和太尉还厉害的将军和太尉!不然我就要让人关起来,你见不着啦!”
她说的人阿青全不认识,也听不懂,唯一明白的是有人欺负她,而她打不过。
待他这么好的人,从来没有过。
一定要回报她。
“唯。我现在太小,力气也小,等再过几年长大一些,力气大了,你让我揍谁我就揍谁。”
她手掌上的破皮渗出血来,犹如白雪红梅,可是沾在阿青的麻衣短褐上并不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