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过来吧,婆婆不会来了。”
狐狸歪着头弹了一下耳朵。它眼中的少年枯瘦又狼狈,马尾沾着草屑凌乱不堪,原本合身甚至有些短的和服空空荡荡的挂在他身上,仿佛要将他压垮。
他满脸是泪,满手是血。
狐狸蹬了一下后腿,跳到了他的怀里,盘着腿窝起来,用自己的大尾巴勾他的手指,要他来摸自己的皮毛。它小心翼翼地去舔他劈裂的指甲和流着血的手指,琥珀色的一双眼睛里幽深得诡异。
是暖的。他的怀里是温暖的。
“我今天没有带饭团。”小少年一下一下摸狐狸顺滑柔软的毛发,“你要不要跟我回家去?你会吃掉我么?”
狐狸乖乖的窝在他怀里,任由他摸自己。
他倚靠在墓碑前,从夕阳半悬,抱着小狐狸坐到了夜色昏暝。
“我要走了。”少年擦了擦眼睛,“再不回家的话,大家会担心的。”
他没有说“大家”是指谁。但是他这样说了,放下了小狐狸,拎着水桶往村中走去。
小狐狸跟着他走了一段,在走到村子边缘的时候停下了脚步,目送他走进了村子里去。
谁会担心呢。
没人会担心的。
偌大的家宅空空荡荡,父母婆婆都已经离他而去,讲武馆最是个捧高踩低的地方,他唯一的朋友还同自家家长矛盾重重自顾不暇,村外还有一个面向贫家孩子的松下村塾,塾师是个带着白发孩子的奇怪武士。他偷偷跑去听过几节课,其实更想去那里上学。但是村塾的学生又只是农家而非武士,同他隔阂得很。
没有人在意他的。
他只是习惯性的觉得晚上应该要回家而已。
他只是这样说了。在一只小狐狸面前,逞强表现得好像有很多人在意他一样。
月色澄明,屋宇空旷。青砖院墙上,忽然出现了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瘦瘦小小有些天真不知事,不知这样一个孩子怎么会半夜出现在这里。
她左右看看,然后忽然翻过院墙,撑着手往院子里跳。
院墙这样高,她却毫不在乎,稳稳的落到了地面上,而后抬起头转了转,如同某种幼兽嗅闻一般找定了一个方向,穿门过户走进屋子里去。
白日的那个小少年正睡着。
他睡得似乎不太好,皱着眉头蜷缩在空旷的卧室正中间,看起来有些可怜。
小姑娘跪坐在他身边,低头去看他。
你叫……桂,小太郎。对么?
她伸出手,去摸他的脸。
热的,暖的。
小女孩用尖长的指甲轻轻刮了刮他的脸。
饿了。
他真好。
他是暖的。他的身体是暖的。他的脸,他的血,他的骨肉,他的内脏,他的脑髓,他胸腔里跳动的那一颗心,都是暖的。
真好。
少年睡意朦胧,迷迷糊糊地一睁眼,面对着自己卧房中突然出现的陌生少女,却并没有觉得奇怪。他尚未清醒的大脑叫他察觉不到此情此景的诡异与危险,冲她露出一个笑意。
他伸出手拉住小姑娘的手腕,把她拉到自己怀里来,用身上的被子裹住两个人。他抱着这个陌生的小姑娘,摸了摸她长而软的头发:“你来找我了啊。”
少年就这样重新沉入了梦乡。
小姑娘团在少年怀里,低头看着自己收回长指甲之后细长白净的一双手。
明天吧。今天应该要睡觉了。
他的怀里是暖的。比冷冰冰的洞里舒服多了。他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