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佛像,也不管沉重的佛像下会新添几具尸体,他们掀翻满是新鲜贡品的供桌,砸烂满满当当的功德箱,折断供奉用的上好香烛,甚至还有人握着烧得正旺的香烛点燃了殿中的明黄帷帐。
他们曾经敬仰,花钱花心血建造的一切,如今也被他们一手毁坏,覆灭。
望着百姓们极具报复意味的疯狂举动,他们看着噬人火苗的眼中是连仇视怨怼都掩不下的快意兴奋,陆逊着实愣神了一会儿。
杨家村那段时间,由于一开始就是被贾大娘有意引入她家的,她把他们当作猎物,而村中其他人也是持默许维护的态度,在杨家村他更多体会到的是于平凡间诞出的恶意,以及对他从小秉持的人性本善,他要锄强扶弱的冲击感。
但原来弱并不一定与善挂钩。
而这次在顺昌待的两天,他见过长街人群熙攘笑闹,热情男子主动介绍顺昌好玩的地方,朴素女子脸上温柔善意的笑,摆摊老人们会和蔼招手让他们过去免费品尝他们自家做的小吃,此刻却亲眼目睹淳朴热情的人们因仇恨而变得偏激疯狂。
正是因为他见过他们的善,所以才更惊讶于他们的恶。这让陆逊更加清楚地意识到,善与恶原就不是对立两面。
是人便有善恶两念,所以不该片面独断地用“好人”“坏人”两个扁平的词语像是分类菜品般框束活生生的人。
因为善恶两念是动态的,像是捉摸不定的风,纵然是同样的日子,同样的天气,甚至分毫不差地站在同一个位置,你也永远不会提前知晓某时某刻从哪个方向吹过来的风会更强些。
而现今,在遮天蔽日夜色加持下的恶风甚大,吹得人都快要睁不开眼。
站在一片狼藉乱象中的陆逊缓缓敛下眸,吹进眸中的恶风不知是就此消弭还是悄然隐入,他拽着两个带头巾被捆住手的男人,转身向山下走去。
他留下虽未寻到逃脱的明镜,却也并非毫无所获,他碰到了两个差点被乱刀砍死的僧人。
陆逊让他们换去僧衣,带上头巾,将他们的手捆住便准备带他们回县衙,而见识到民众的疯狂死里逃生的僧人自是无有不应,一路上都老实得犹如他的小跟班。
只是没走多远,陆逊还是反头看了全然被混乱裹挟的殿宇最后一眼。
人们在着火的寺庙中仇恨又贪婪地分割着倾倒在地的佛像金身,乍眼看过去如同一群分食尸体的鬣狗。
寺中着火点远不止一处,而在风的助力下火势更是蔓延得飞快,用钱财堆积出来的雕梁画栋,庄严气派,此时与农夫柴房中从山上捡的枯枝也没什么差别,无一例外都成了火的养料。
有人在火中慌忙奔逃,而有人却是汗如雨下在火中割金,火外是旁观者的兴奋大笑,混乱无序的滔滔大火将天照得通亮,一如沈流灯几人来顺昌那晚远远看见的场景。
可那晚将天照得通亮的究竟是人民富足美满的生机火焰,还是人心烧得正旺的欲望之火,就不得而知了。
这把冲天大火直烧得厚重夜幕卷曲,天透亮,日高升。
沈流灯再睁眼之际,目光所及已不是那昏暗却莫名让人心安的分寸之地了,而是山岚色帐顶。
是她在客栈的住处。
刚醒的沈流灯还有些怔然,实在是没有纷扰思绪压着的安睡过于久违了,简直犹如置身云端般轻飘。
也不知是药力致使气力耗尽的缘故,还是过于相信陆痕,她竟是完全昏死过去,对于从慈光寺暗道回到客栈这段记忆是完全没有的,像是不过眨眼间她便从陆痕的怀中到了这床榻。
沈流灯眼眸动了动,身体虽仍有些无力,但身上清爽,衣裳也被换过了。
她抬眸扫了圈屋内,并无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