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有些青暗,整个人玉面细腻、神采奕奕。我投去同情的目光,“你,”我竟不知如何称呼,只说:“你该让厨役打包走人,这样吃,不长肉。你们衙门又不是临时衙门,没查几个案都饿死了。”他默一会:“这面是我做的。厨役不做早食。”筷子在我嘴里左咬右咬,没什么津味。我尴尬笑:“整挺好。”他望着我启唇欲言。
忽地,一个绯衣官僚流水般闯进来,是胡侍郎。胡侍郎踹息道:“小哥,你竟然这儿?”傅玄:“世叔什么事?”胡侍郎道:“董老问都察院的案牍。”“都送去了。”胡侍郎点头,看我一眼,吓了一跳:“苏小姐昨日没回府?”“下了好大的雨。”我说。胡侍郎尴尬往我俩望一眼,碾着胡子笑了笑,可想起什么,愁起眉,坐下又对傅玄说,“小哥儿这样兢业,考评之后,从翰林院散馆,有意愿去哪儿。”原来傅玄是翰林院庶吉士,来刑部观政,暂补一个主事的缺。
傅玄回道:“劳世叔挂心,部院去留凭吏部裁决罢。”见胡侍郎拿茶喝,便从柜子里又提出食盒,“家母做的。”揭开,是肉糜饼。胡侍郎道:“令堂贤淑好手艺。折煞小弟我了。”便拿起一块肉饼送茶吃。香喷喷。我一碗面没下口,也想吃饼。怎么不提前给我饼吃。
这厢胡侍郎心事重重,一会儿讲自家熬过了冬天,妻子妊娠,已是第四个孩子了。傅玄道恭喜。胡侍郎说孩子月酒要请他来,傅玄道一定。后来我晓得,胡侍郎有三个女儿,想要个儿子,但第四个还是个女儿。
胡侍郎东拉西扯。我瞅着傅玄眼色,他亦回望我,趁此我伸手抓了一只饼,油乎乎。他错开视线,唇角略扬。我当他默认,径直放嘴里。肉沫甜甜的。
只是谈着谈着,忽然戛然而止。
气氛一时凝重,胡侍郎干叹一口气。
傅玄问他:“世叔,究竟是什么事?”胡侍郎说:“昨天礼部李主事的命案,本来是交给浙江清吏司那边做,今早贺寅翁和董老商量,要交给小哥你。”摇摇头又道,“田郎中也不好拂却。你现在还是翰林院的人,事关制造司,宗人府和司礼监,又死了一个李主事,这样的案子,即便是令尊,也不会要你答应。”
似乎是牵扯极广的事,确是个烫手山芋。可杀人灭口,也该在夜深人静,一条白绫伪装畏罪自尽。而不是众目睽睽送毒酒,一个主事还没脑子喝了。
两人沉滞须臾,听得傅玄道:“世叔,李主事之死或许与此无关。 ”
“怎么说?”
“四月,浙江丝绸皇商曹家烧了贡船,监守自盗。四月底,部内顺藤查出制造司借宗师礼制横征暴敛。正罪火烧身的时候,任职仪制司的李主事,如何能纵情酒楼,毫无戒备。”
胡侍郎略有眉头:“小哥的意思是,李主事不知情,是为着别的事死了?”
“是。”他炯炯望胡侍郎,“世叔,有关制造司的内情我不明晰,我也好从其他地方着手。”
胡侍郎绷紧的弦松垮,呼气道:“最近部内都绕在浙江这事上,但凡风吹草动,就有些草木皆兵了。”能从皇商案攀扯到礼部,借机敲打苏尚书,在联合都察院那边掰扯司礼监,刑部上下怪不得热络上头。刑部尚书董慎将此交给傅玄,莫不是看重了他爹傅先生户部的势力。
妈呀,好棋好棋。可若是李主事不是为这件事死的,就不能给上面的人定“谋害朝廷命官”罪,线索也断了。
董尚书想让傅玄捅破这张纸。要是我,我就写一个小妾报私仇,毒害正房误杀李老爷。
捅个屁,自己去斗。
我忍不住一口把饼塞下。傅玄推来一盏茶。我回过神,见胡侍郎看着我,目光还有些警惕。我假作噎着咳咳:“昨天的事,我在场,也兴趣嘛。”胡侍郎点头,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