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
他不看她的脸。
安和保留了她最后的尊严,不留痕迹地遮去了他的视线。人死了,比枯萎的秋菊还不堪看。
梳成妇人髻的燕如将匣子里的婚书交还给他。燕如心知怨不得眼前的男人,也怨不起,天潢贵胄,不是她一个脱离奴籍没几年的普通妇人可以怨恨责怪得起。
不过,她还是想看看他的心是不是石头做的。她家姑娘拿一双热腾腾的手去捂他的心,最终得此下场。兴许,死对于她也是一种解脱。
她拿命去护过的人竟然......
“我们姑娘终活成了她最不想活成的模样。还好当初这一纸冰冷的婚书,曾经让她欣喜过。”这些年,纸上没有一字灵应。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桃花灼灼,宜家宜室。结琴瑟和鸣之欢,待相敬如宾之礼。谨以白首之约。
真真讽刺。
南宫睿双目依旧冷冰冰,看不出任何什么怜惜活着难过的情绪,仿佛死的人从与之无关。当初这一纸婚书是为赫连漪所写,归还到他手里,也理应如此。
那晚,看她哭着地从新房跑出去,他当时一下子就泄了愤。南宫睿既想要那个位子,又不甘郦北辰求亲成功。
燕如平静地淌泪。
安和垂目候在一旁,看不清眼下的悲欢。
“这是兰妃娘娘为我家姑娘绣的嫁衣,即使不合身了,姑娘她依旧让人改小了,穿了这一身嫁给您。原以为您会高兴,不想您将她弄哭了。”她抹了下脸上的泪。
“我家姑娘虽不是什么清冷高贵的公主天女之类的人物,气性还是有几分,毕竟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她说年少的陪伴都给了自己交代,娘娘的恩情也还了,她就走得干干脆脆。民间画本最喜不亏不欠的结局,如今我家姑娘再也不欠您了。”
南宫睿良久才接过燕如手里的匣子和嫁衣,低头看了一会儿,收了手,走出了梧桐苑。
南宫睿出了梧桐苑,强行咽下了喉咙涌上来的液体,若无其事地回了房间。
第二天清晨,下人进屋的时候,屋内一片狼藉。
下人们见他坐在地上,吓得往后退了几步,缩了缩刚站定的双脚。他抬起头淡淡地吩咐了一句。
“她碰过的东西,都丢掉,一件不剩。”
见众人都低着头,站在原地,迟迟不敢动手,他才厉声呵斥下人,“还不动手!”
随即又添了一句“晦气!”
越来越多的人,私底下为她抱不平,可怜那个死了都被夫君嫌弃的女子。当然,这王府中也不乏讥笑嘲讽她的声音。她向来是不少人眼里的笑话。年少多少人羡慕她娇俏的容颜
那日,他房间里的东西撤掉了大半,在狼藉中,他们还发现那盆原本摆放在窗前的白色芍药,枝叶惨败,花瓣破损。
安和捡起来悉心照料了十几日,它又发了新的枝叶,重新开了花。安和重新放回了他的窗前,只要南宫睿偶然一抬眼睛就能看到它。
安和回到南宫睿的房里伺候,他比从前更加沉稳内敛,事事打理得妥帖,无一处有纰漏。除了睡觉的时间,他都勤勤恳恳地守在主屋,侍候在南宫睿的身侧,南宫睿去哪里,他便跟到哪里,如同影子一般。
他不讨巧卖乖,温和,谦顺,不争不抢,不骄不躁。
安和每日都会提前把房间点亮,满屋子都被烛光点得如同白昼。院子里的白色芍药花都被照料得格外繁盛,春来绿波出没在风雨中,夏来花开翩然风雅,清丽如神女。
那一丛丛的芍药花是文书暖为他去高原上寻来的,不知他每每看见这一丛白色芍药想起的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