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之忧。
他今日听唐沅说这番话,愈发坚信她持身端正,有君子仁心,既然如此,和武当解纷消仇,并非不可能,因此十分喜悦。
只是唐沅天性之中除了清明灵秀的正气,还有一丝乖僻残忍的邪气,正邪二气两不相下,如风□□电相遇地中,既不能消,又不能让,必至搏击掀发后始尽。张之维既深觉可爱可怜,又深知此事绝不会一帆风顺,必定满是艰难险阻。
他一叹气,唐沅不胜诧异:
“张道长,你是人间喜仙,何愁之有啊?”
张之维伸手作势要敲她的脑袋,却被唐沅轻轻松松地格住,她似乎也知道张之维发愁与她有关,恭恭敬敬地捧着他的手放回桌上,微笑道:
“好啦。既蒙你以诚相待,我也得讲点儿故事供消遣。你刚才是不是想,我立刻就想到张香帅,是不是因为我家和他有旧?”
张之维点了点头。唐沅放开他的手后,拨弄着茶壶的顶盖,思量片刻,似乎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方道:
“要说起我家和张香帅……嘿,其实并无深交。只不过我的祖父和外祖父,与他的堂兄张銮坡同是丁未科进士。张銮坡是状元,先祖父和先外祖父位列二甲。唐氏祖居浙江余姚,在当地算是个望族,先祖父登科之后,先是点了翰林,后来总之都是做京官儿,所以我们这一支就长居京城了——直到义和团后为了避祸,才搬去天津。要细说起来,我的外公郭玉池和张香帅确实熟识,可惜他们政见有些不合。”
唐沅草草盖过祖父的事迹,从她的话中,张之维感到她对外祖父倒似是很亲切,不禁顺着她的话头问:
“你和令外祖很亲近?”
“谈不上。其实我父母结婚之前,他老人家就仙逝了。不过他留下的遗著我是读过一些——而且我名字里这个‘沅’,就是为了纪念他这位不合时宜的老人家。”
“此话从何说起?”
“他是湖南湘阴人,在岳麓书院读书时,和曾国藩,左宗棠是密友,后来又与他们结为姻亲。道光年间,和他同为丁未科进士的除了先祖父之外,还有后来的李中堂。可以说我的这位外祖父,半生都在平衡与这三位朋友的友谊。他与曾国藩结拜为异姓兄弟,襄助他建立湘军,这两人一生互不相负,可以说是善始善终。可他和左文襄公之间,不但是同乡同榜,且是患难与共……却因为平靖太平天国的战功,粮饷等事,嫌隙日生,逐渐离心离德,终于成为冤家。”唐沅淡淡一笑,
“其实他们之间,本不至于闹到后来那样至死不见的程度。只是他们俩都心高气傲,左公才高名世,刚直无私,难免有偏狭之弊,先外祖父则重情重义,可又书生意气,实非宰辅之才……再加上外祖父决心站在曾国藩一边,曾左二人水火不容,自然逐渐地与左公渐行渐远,分道扬镳了。这也是人之常情。”
张之维安安静静地听着,他虽自小在山上清修,可对时事不是懵然不知,天师张静清年轻时四处游方,广交士人,浸淫湖湘之地的“实学”思想颇深。因此唐沅提到的曾左李三公的事迹,张之维少时素有耳闻。依照唐沅的说法,她的外祖父是湘军元老,在晚清时,当是挽狂澜于将倾的人物,为什么唐沅偏偏说他是“不合时宜”?
“后来,发生了‘马嘉理案’——南边也有叫‘滇案’的,英国驻华使馆的职员马嘉理被云南义民所杀,朝廷几经考虑,决定派外祖父为钦差大臣,出使英国,名为交涉,实则是谢罪……”
张之维睁大眼睛,也是愕然。即便到了民国,也有不少遗老遗少以为中国乃天朝上国,安能事番邦夷狄,何况是数十年前?这位老臣一生的名节只怕都要毁在此事上。
唐沅看出张之维的心事,原本是托着腮徐徐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