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慈心四人一组为单位出外劳动,何钦年纪最大,是临时组长,她身体最弱,负责摘野菜、浆果。慈心对地形最熟悉,给大家带路。
唯有黄利群,说是要自己放牛,却时时刻刻跟着何钦身边,希望他深情的目光能分到自己身上一些,哪怕不看自己的脸,看看头发,看看背影也好。为了意中人的目光能够多停留在自己身上,黄利群攒钱、找关系托人去上海买雪花膏、洗发精……每次都只能偷摸地用,生怕别人发现说她是封资修毒瘤。
但是她的种种示好行为在何钦看来就是给自己找茬,黄利群,这个从长春来的中层干部子女,挡住了多少次他与欧阳韵之密切交流的机会!要说她不是故意的,在寺庙里吃斋念佛十几年的慈心也不信。
第三次察觉就是今天早上,她从前院从回宿舍的时候就听见常征和黄利群在吵架,具体吵什么她没听清楚。
何钦见她回来,立马跑过来问她昨晚睡得怎么样,最近身体好不好。
不仅不好,可以说是有些糟糕,但是与他说又有什么用呢?她本打算今天下午就把昨晚写好的看病申请交上去,父亲来信说他被恢复了工作,可以向上面申请把韵之调回北京看病,申请书就在宿舍书桌里放着。
这一个多月夜里咳嗽真是太打扰舍友了,欧阳韵之甚至在笔记本上写好了从北京回来时要点这里买不到的稀缺物品给她们俩,以表歉意。
“师兄,不用担心我。我可能要回北京看病了,一切都会好的。”
一切都会好的,这是她来榆树台镇之后每天都要对自己说的一句话,一切都会好的,离家前母亲也这么对她说,即使那时候她的丈夫已经离开她、女儿即将远行,从此一家三口天南海北。
“回北京?” 何钦一时手足无措,她是被调回去再也不回来了?不回来也好,这地方有什么好的,虚度他的青春年华也就罢。韵之才十七岁,应该回去读书、考大学、找一份喜欢的工作,结婚生子安稳幸福一辈子。难不成要留在这里天天与鸡鸭牛羊为伍,看松林半年白雪半年绿?
“好,回去也好,申请书已经交了?”
“没有,下午去交。今天的工作还没做完。”
“都病成这样了,不用这么辛苦。我帮你去做,你回去休息。”
“不行,这样不好。我是来接受改造的。” 欧阳韵之是个好孩子,她很听组织的话,从来不偷懒。倒也不是她笨得不知道取巧而是不屑于那么做。这一点和她父亲很像。对自己公正不阿没问题,对别人公正不阿容易遭小人。
何钦见她态度坚定,也就作罢。如果申请通过了,她回去之后会不会再回来还难说。如果以后再也不能见面,那句话一定要亲口对她说,说了不一定会后悔,不说一定会是他,何钦,这辈子最大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