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来一诺千金,第二天午边齐广符就打电话来报喜,责初趁休息时间打了个借条送过去,到门前却被在院子里逗狗的诺干告知方来出远门了,隔着铁栅栏把借条收了进去,连门也没给她进。
回去的时候一路上报童高喊,孔修任进荆重组内阁,要推举交通系首领蔡本为内阁总理。
新政府里天天吵架已经不是新闻,各路招兵买马的心思也昭然若揭,若真有一天太平了,反倒让人心慌,就似油尽灯枯前的一点回光返照。
下午一阵儿忙完,离下学还有些时间,责初看了眼钟,拿起杯子准备出门。
办公室的张老师眼尖,放下手里的书册,眼镜一摘,也拿起杯子,紧儿跟上去说:“齐老师打水去呢?等等我,一道儿。”
责初回头应了一声,笑笑说好。
张老师是个爱聊天儿的,天南地北都能谈,文学政治也都爱讲,专业是文明史,但近日醉心宗教学说,中午边常常跑出去上教理班,一来二去更是会打理同事关系。张老师谈天不生硬,学了两句普鲁士德语逗逗责初后就开始讲新政府里那些新鲜事,开口就把今日的《申报》头条念了一遍。
责初没见解,只能点头说:“总理位置空悬太久确实不大好。”
张老师晃了晃手里的搪瓷杯,脑袋往后一缩,皱眉说:“这个蔡本可是背靠日本人。”
责初有所耳闻,但从前听得多的都是他协助章树泯胁迫清皇室退位的旧闻。
张老师看她不语,自己忍不住讲道:“这个蔡本曾在香港求学,要论关系也算是我大几届的师兄,他在章树泯手下做事的时候名气比这会儿大,大顺口到承天的那条铁路当时就是他组织筹款修筑的,了不得的是还从英国人那儿收回了管理权。后来章倒了,梁昭元要清算他,任用私人,虚靡公款的罪名一一扣上,撤去了他铁路总局局长的职位。”
责初听她说故事似的娓娓道来,转而一想,果然正中她下怀地问起来:“我没记错,这位时任交通总长吧?”
张老师眉心一抬,手里水杯晃了一圈说:“怪讲他这个人活络呢,章倒台以后他逃到香港,凭着读书时候的关系奔走交际,没多久就笼络上了几个日本财阀,回到承天后又火速凭着日本人的支持巴结上了梁,梁之后的那个交通系被他们叫新交通系,外头讲新旧,其实里子都大差不差,换汤不换药,好笑得很,蔡本回来以后坐稳了交通系首领,这下更是汤都一个味儿了。”
责初心里明白,张老师专挑她来聊,八成是想她与储定池的关系能套些消息出来,但她不是个多事的人,也有入学初赖教授告诫她避谈政治的前话摆着,这番只能陪笑说:“这些我未曾听过。”
张老师不依不饶,将杯中水喝尽,又趁弯腰倒水的功夫说:“这个蔡本亲营疏楚,孔修任举他组阁简直如同在张大帅脑门上插旗,不闹风波就怪了,你听说没有?今天白天国会上差点打起来。”
“打起来?”责初顿时绷紧了弦,霎时间从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变成了入局的当事人,手里的杯子都差些脱手,赶着问,“今天早上的事儿?”
张老师看她着急,更是来了兴致,掂着杯子往右手心上一放端着说:“就早上,听说差点打起来,枪都掏出来了,好在有人拦着,孔张这二人一身匪气重,讲到点子上了,哪还能好好坐下来斯斯文文地谈。”
责初琢磨了两下她这个“差点”和“好在”,好一会儿才松了口气说:“没出什么事儿就好。”
张老师还想打听,但又不敢讲得过于直白,一半委婉一半戏谑地说道:“营楚之间为修和睦花了不少神气,若真轻易动了手,到时候连人是谁的都不知道怎么算了。”
责初避之不及,手心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