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吞了几大口,那茶仿佛都没有经过嘴巴,直接就从喉咙灌下了肚子。 裴乂心里想,开始的时候看这道长倒是有几分慈眉善目,原以为是好说话的,倒是没想到就喝茶这一事就如此强硬了,是个人物。想归想,裴乂倒是也没有深究,顺手拿起食盏上的饼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端详着这厅内的布置。裴乂虽然是个地地道道的垵州人,垵州内的大小寺庙道观她去了不少,偏偏这颇有几分名气的犀霞观此前竟是一次也没来过,当下她正满是好奇。这厅内的布置很是朴素,挂了不少的画,但是没有一幅是名画,也没有一幅是出自名家之手。唯独是正墙上挂的是一幅有点名头,不知是谁仿的寒江独钓图。画的两边墙新贴上了五张五毒符,符上分别画着蝎子、蛇虺、壁虎、蜈蚣和蟾蜍。纵观全屋,倒是方桌上的一副画颇有些显眼。那画很是小幅,色彩艳丽,与厅内的朴素格格不入。若无心,也不会注意到它,若是注意到了,却无法将这画与这环境联系起来。裴乂忍不住走近去,把那画拿起来瞧了又瞧,看手法,不像是本朝本国的东西,更不像是古画。手摸上画,凹凹凸凸的有起伏,想来是颜料用得很厚,与本国传统的绘画差别甚大。那画上画的是一个人钉在了一个十字形状的架子上,那人没有穿衣服,头歪到了一边,厚厚的云层投下一道金色的光,打在那人脸上。这画画得栩栩如生,很是逼真,如在眼前,让人仿佛置身其景。 裴乂想起从前看过的一本书,叫做《万国游记》,里面记载了在海的另外一边,有一些国家,他们信奉着一个叫耶稣的神,据说耶稣是人间的救世主,他向世间传播福音,后来被害钉死在了十字架上,三天后又复活,而信奉耶稣的人也会像耶稣一样得到永生。 裴乂疑惑的是,为什么在道观里面会有耶稣的画像?正想问青虚道长,还未开口,道长自己便解释道:“去年,有一行海外来的西洋基督教徒来我们这交流,这是他临走前留下的画。贫道看这画十分精美,笔法细腻,用色大胆,画面逼真,与咱们的绘画大不相同,便放在这时时揣摩。” 裴乂回道:“道长这墙上的《独钓寒江图》胜在意境,而这西洋人的绘画偏向真实,各有所长。” “江水漫漫,独自垂钓,钓的是鱼儿呢?还是知心人呢?”怡风这么一问,看那青虚道长的脸突然阴沉了下来,又自觉这个问题多少有点不合时宜了。“‘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道长的知己不知在哪,但是这原画者的知己非道长莫属了。”他连忙补充了一句。 “哈哈哈哈,贫道虽得个道长真人的名号,却也不敢认作遥父的知己。”青虚道长谦逊地道。 “此画不过寥寥几笔,竟惹得道长痴心临摹,又当作正经画作挂在这大厅上供人赏品,若非此画意境深得道长心意,又何须如此?”裴乂也帮忙补救道。 那道长却哀声道:“贫道大半辈子被困在这深山老林里,不见天日,哪还有什么痴心,不过是借画中之船,以慰寻仙访仙之志而已,让女居士见笑了。这墙上的画是贫道闲来无事时的拙笔,虽不及原作的一二,但觉挂在厅上,甚是雅致。” 赶巧不巧,这《寒江独钓图》的原图便在怡风的府邸,原是几年前他在殿上的一番见解深得陛下的欢喜,随手赐了他这画。“青虚道长笔力玄妙,若隐若现,虽不如原画锋芒毕露,倒是加深了这寒江的悠远无边之感。道生万物,这万物便在这无边之中了。” “这位贵人,谬赞了。” 怡风又道:“道长若真爱这画,来日定当寻来奉上。” “看来这位贵人必定是见过真迹了,不然为何句句不离真迹。”青虚道长并不怡风的领情,反而顿生疏远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