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霁上前行礼,只在那蒲团旁躬身站立,并不入座。 官家撇他一眼,继续捏着棋子犹豫,笑道:“你那伤可好了。” 韩霁说已然大好了。 默了一会儿,听棋盘上落下一子,韩霁略略抬眼,打眼扫过棋局,就知官家这一子落错了位置,渐入死局。 官家复又将棋子收回,转而往另一处下,韩霁等了会儿又见他停下手,收到唇边作思索状。 “朕听闻,前日你祖母在城外庄子上摆了一场小宴,请了茶商楚家的姑娘过去,朕派人查过,这姑娘如今住在碧水巷程府,与你在寿州有一段过往,可是预备成婚?” 双眼瞳孔猛地剧烈收缩,韩霁托举于身前的手微微颤抖,惶恐间答道:“已有成婚打算,只是还未过礼。” 那头棋子落下,发出一声脆响,官家似发出一声轻笑,“一晃二十多年都过去了,朕记得你父亲在你这个年纪,你该是四岁了,”官家理了理袖子,这时随侍宦官送上一盏茶来,他接下润了润口,又继续说道:“那姑娘是个聪慧的,朕瞧着,你倒是有些不配。” 韩霁怔了怔,猜不准官家的意思。一旁的宦官捧上一盏茶来。 官家说道:“雨前溪山,是道好茶,”他抬手示意韩霁饮下。 韩霁端起茶盏道:“多谢官家赐茶,”然却没有入口,只因幼时曾与太子戏耍,打碎了官家一只南境上贡的名盏,手上这茶盏与多年前打碎的那只一模一样。 官家放下茶盏,催促说:“今日不赏你板子,你那日请朕听了一出戏,这茶就当是还礼,你可服气?” 看来是不欲计较那日失礼之举,可见是看在父辈们的情面上,韩霁一饮而尽,琢磨着滋味,附和道:“确实是好茶。” 官家冷哼一声,摆手让他上座,“可要朕给你一道赐婚旨意,省的被旁人打了主意,”当年韩霁父母的婚事,就是他亲自做保,不过思及这段过往,官家却显得有些哀婉,没等韩霁回答,便又道:“婚姻大事,需考虑诸多因素,朕瞧你二人门第,却有些难了。” “你可知,你现今供职于盐铁司,掌握我朝经济命脉,是何等重要的位置,若与商户联姻,你须得调任它职。” 韩霁深知其中利害,遂答:“事先已同正使商量过,私盐一案危及甚广,当以此为先,待整肃盐务,微臣会立即申请调离。” 官家长叹一息,良久,言下稍含惋惜之态,“朕欲削三司之权,你可知若能稳坐副使一职,日后青云可待,若能由你领盐铁司上下,朕倒是可放缓削权,当年亏欠你父亲良多,如今就在你身上还一回情吧。” “私盐一案,便止于李尚书这里。至于这副使的位置,权看你自己如何抉择,若婚事不顺,便再来寻朕吧。” 韩霁欲起身拱手,官家抬手止住,扫了一眼棋盘,笑道:“你许久未曾进宫,不必急着回去,替朕瞧上一瞧,这棋局朕解了半日,一直不得其法,很是怪异。” 君命不可违,韩霁只好将注意灌入棋局中去,这一解,便临近宫门落锁。 经此一事,私盐案开始真正波及中央三品以上朝臣,官家着令皇城司严查众臣,重惩诬告陷害,京中人人自危,朝臣自发上奏,检举自身以求从轻处理。 皇城司耳目众多,官家每日于崇文院详读密文,对朝臣动向了如指掌,京都风波不休不止,闻风而动者更甚,纷纷告老还乡。 这一晃就过了一个月,寒风初临,万紫千红的世间迎风招摇,欲争最后一抹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