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晋一月,正逢春寒料峭,凌晨三点的谢氏坞堡静默一片。
鸡羊猪狗牲畜未醒,底层佃客的住屋也鼾声如雷。
唯独西北角的小湖,洗衣唰唰唰的声音,混杂着骂声,一声比一声重。
“洗洗洗,洗你妈逼,系统滚出来!”
程十鸢冻得直哆嗦,冬日双手生满的冻疮还没好,现又开始发热瘙痒起来。
全坞堡的佃客奴隶足有上千人,每日换下都得她半夜洗。
要问有多少月工资,讲究一个分币没有,主打陪伴。
要不是被系统选中忽悠,要带她这位加班到晕倒的纯牛马,到极乐世界享受。
刚兴奋答应,就被新装的吊顶大灯砸的稀巴烂。
连走马灯都没来得及。
一来就是颖阳谢氏坞堡的奴隶佃客。
一做就是四个月。
狗逼系统像是死了,不管她怎么呼唤,再无醒来过。
“大晚上的嚷嚷什么,快点洗着,马上天亮了,你还得去割桑叶喂蚕,今年再吐不出来好蚕丝,你等着没好饭吃。”
陈红萍扭着腰,骚首弄姿的走来,将手臂上搭着的漂亮衣服往前一伸。
程十鸢白了她一眼。
说得好像她每天有好饭吃一样,那次吃的不是他们的残羹剩饭。
陈红萍不满,怒目蹬着,提高声线。
“愣着干什么!把我这件精贵衣服洗了,这可是广袖襦裙,仙女穿的,见过吗你?也就是今天主爷要回来,坞堡内要大办清风宴,我被主爷亲点献舞,这等好料子,你一辈子都碰不到。”
程十鸢无视她的叨逼叨,拿过广袖襦裙,鼻腔里一热,流出鼻血。
陈红萍哎哟声,嫌弃的要死。
抢走裙子,不断拍着裙摆,“恶心死了,可别让你的脏血玷污了我的裙子!”
程十鸢擦开鼻血,抬起手臂,形如枯槁对她这幅身体都是赞扬了。
长期的营养不良,头发是干枯草,面容是骨头上裹着一层青黄色薄皮,四肢更是瘦弱成了竹杆子。
再小尺寸的麻布衣,穿在她身上也要用草绳再系紧两圈,才不会掉。
“看看你这病佬鬼样子,我爹看你可怜,才给你安排这么多活做,你才有赏银拿,不然早去种地干粗活,死在地里了都不知道。”
陈红萍鄙视轻嗤了几声,居高临下,可怜状的怜惜,将碗里的白面馍往地上一扔。
白面馍滚到她脚面的草鞋前停下。
“这个是赏给你吃的,细粉的你上那去见过,走了,中午我来拿衣服。”
程十鸢忍的咬牙,冷笑出声,四个月以来,一口气吊着,只差没饿死了,两个五铢钱也叫赏银。
陈红萍能这么张扬,是因她爹和谢家任命的坞主有点沾亲。
就算是出了五服,到沾不上一点血缘关系,和流民佃客们混为一体,也能凌驾于佃客之上。
整个坞堡除了坞主,以谢氏宗族为最尊,附庸的门生故吏,其次便是部曲。
强兵利刃形成私家军,身强力壮的佃客乱时是部曲,安时在坞堡开荒种地。
最下等就是她这样的佃客奴隶,是贱口阶级,谁都可以踩上一脚。
程十鸢捡起白面馍馍,拍拍干净草屑,塞进怀里,再踢了脚碍眼的广袖襦裙。
不远处的猪狗圈棚里,猪狗都醒了正满圈跑着,叫声乞食。
程十鸢看了眼脚边的广袖襦裙,陈红萍口中今日要见的主爷,该是创建谢氏坞堡的真正主人,东晋江左高门的谢家人物。
倏然嘴角一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