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外一层为寻常酒家模样,客人可如那些路边酒铺子里般大声吵闹。
但过了一方帘幕,启了一扇木门,走到第二圈,则是独酌小桌几方,围成弧形,既能依稀听到外间不甚喧嚣的吵闹声,又能坐赏头顶天井的月色。
至于那第三圈……
霜枝脚步不停,身上有凌冽的腊梅香气阵阵袭来。
云昭跟在身后,逐渐看见了那呈扇形的华室。
一层五座,若从屋顶上俯瞰下来,应是一朵盛开的梅花。
“公子,请先入座。”霜枝伸出皓腕,为她撩起帘子。
云昭点点头,迈起四方步,往里走去。
里间色泽单调,墨色与素白相配,茶盏陶色淡然,旁的有枯枝点缀,十分雅致。
云昭寻了个长椅坐下,兀自倒起茶来。
“公子可要吃些什么?”
“上些你们酒楼的特色菜即可。”
“是。”话音一落,霜枝放下手,就要退出去。
云昭一口茶还没咽下,忙呜呜叫住她,“……诶!等等枝儿姑娘,你就不问问我是谁来做何事吗?”
霜枝在帘幕外脚步顿住,福了福身,“公子认得晏少主,您不说来意,我们也自是无法过问,待公子想说了,再叫我们,也不迟。”
云昭一口茶咽下,颇觉舒坦,一听这话,更是咧起了大嘴,“好,太好了,这服务太周到了。这样吧,菜一上齐,就帮我叫一下你们晏老板。”
她搓搓手,摊在柔软的长椅上,“哦,对了,你就跟他说,今夜撕碎花灯的人,来还他人情了。”
人走了不久,云昭刚闭上眼睛,霜枝就端菜进来。
“珍珠雪鸽,金盐蒸乌鱼,七凤酥,陈月糕,浮山元宵……”足足二十三大碗,一个人。
云昭张大了嘴,没想到晏周这么大手笔。
她端碗的手都在抖,怎么看怎么像顿鸿门宴。
管不了那么多。
吃!
正当她狼吞虎咽之时,外面的帘幕上投下了影子,那人负手而立,身如玉树。
“霜枝说有位扮作公子的姑娘,跟我穿了一样的锦袍。这位姑娘,吃得可还满意。”
清朗的声音隔着帘幕钻入,云昭灌了一口茶,待凤酥滚下喉咙,开口道:“晏老板的留岁楼,自是名不虚传!您在外站着做什么,快请进来啊!”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撩开帘子,微风泻进来,丝丝缕缕的乌发随着绉纱摇摆。
云昭抬眼看去,薄唇挺鼻之上,是一双含笑而幽深的眼睛。
云昭看得愣住,头又开始一阵发疼。
“云姑娘在想什么?”他信步走进来,手里的折扇一下一下敲着掌,衣摆宽大,将门边的熏烟扫得乱了去。
“没什么,只是觉得晏老板好生潇洒,握着京城这么大个酒楼的营生,平日不见忙的,还有空去看花灯。”
晏周在她对面坐下,扫了一眼桌上所剩不多的饭菜,最后将手伸向搁置一旁的茶盏,“人活着,不全是为了营生。江上清风,山间明月,一样样若是错过了,这营生,又有何意义呢。”
他浅啜了一口,苦味中溢着醇香,“云姑娘,你说,我说的对么?”
“怪不得你这样会做生意,三两句话就摸准了我的喜好,晏老板不发财,谁发财呀?”
云昭抚掌,坐起身来,想要从晏周那儿接过茶盏。
晏周笑着,止了她的动作,伸手捏起她面前的茶杯,“姑娘说笑了。你是客人,倒茶自然还是我来。”
一盏落到桌上,茶面平静无波,同假物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