冽的夜风擦过面颊。
雨越下越嘈杂,萧鹤渊抬眼一望,映台山上的望江亭已隐隐约约地显示出轮廓。黄昏降临,来路隐匿,萧鹤渊默然不语,催促着马匹,踏碎了无数雨洼。
明月楼坐在小竹楼里,也默默地望着这雨夜。她如今已大好了,病痛的催折已成了昨日,在青春的面容上看不出丝毫痕迹。明月楼望回桌案,案上是刚写完的《白雪曲》。
已向严冬,薄雪满怀。
回首与顾,感慕伤怀。
已越千山,已识盈期。
玉面遐迁,弃我不见。
酒趁哀弦,何需微吟。
俯仰拾遗,奈何奈何。
明月楼很难想象这感慕兼伤的文笔是出自青年即位,壮年功成的帝王之手,更何况自己才见过他意气风发的昂扬姿态。
萧鹤渊。
明月楼复又提笔,一撇一捺地书写着他的名字,对这个矛盾而神秘的燕王的好奇心达到了顶峰。后世的史料太贫瘠了,只记载了燕王在先太子被废后顺利入主东宫,可其中曲折只字未述。
这样一个明媚的少年郎究竟是如何一步步坐上那阴暗冰冷的帝王宝座的呢?
“小娘子?”
明月楼骤然一惊,笔端一滞,晕开一大团墨迹。她抬眼,却见萧鹤渊靠坐在竹楼对面的望江亭里,笑意盈盈地望向自己。
“你怎么在这儿?”
“听说小娘子病了,特来探望一二。”萧鹤渊收了纨绔气,在明月楼跟前又变回了温润如玉的谢酌,眼里的关怀恰到好处,不会让人觉得冒犯。他一身淡青色广袖长袍,手里还提着壶酒。这么冷的雨夜他连一件披风也没有,看着怪冷的。
明月楼将废了的纸揉成一团,扔进香炉里,一把烧了:“…公子家中长辈可好。”
萧鹤渊一愣,反应了片刻才回答:“多谢小娘子割爱,家中长辈方能一生圆满。”
她将笔轻搁:“节哀。”
萧鹤渊满不在乎地一笑:“无妨,人各有命。”他手撑阑干,闲散地靠着木柱:“上回走得匆忙,竟忘了请教小娘子名讳。”
“明月楼。”
萧鹤渊长眉一挑:“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他嘴里念着,不顾明月楼的惊呼,从望江亭上一步越了过来。萧鹤渊尚未及冠,如瀑青丝轻挽在背后,如今皆被雨打湿,顺着锁骨如水墨蜿蜒下去,好一幅秾丽的美人画。
他呼吸微促,在桌案另一面倾身而坐:“…谢酌。”
明月楼不动声色地垂眸,盯着桌案上的水珠。
萧鹤渊懒散地靠着身侧的博古架,竹楼里除却他们没有旁人,连煎茶的侍女也无,他觉得松快极了:“孔业应从鲁壁寻,黑白纵横当属明。”萧鹤渊抬手探向佛手旁的棋具:“不知小娘子今日可否令谢某这个乡野村夫开开眼界。”
明月楼依旧垂着眸,紧盯着还未干透的字迹:“…我生性愚钝,家学有十而未承一二,恐见笑于公子。”
萧鹤渊爽朗一笑,轻敲棋罐:“小娘子过谦了。”
明月楼抬眸,擦去了桌案上的水珠,又递给萧鹤渊一方手帕:“…擦擦吧。”
萧鹤渊微怔,他接过手帕,有些生疏地替自己整理着仪容。二人静坐,无声厮杀。
“小娘子。”
今夜闷热,楼下禊泉都好似凝固。萧鹤渊的发早就干了,可他依旧攥着那帕子:“小娘子饱读诗书,可知《春秋繁露图》之‘春秋繁露’何解?”
明月楼落子的手一顿,悬了片刻方落下:“…此图画的是前朝旧事,时东宫为政勤勉,却因围猎时射中乌鸦而被废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