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韩统应声领命,带着小皇帝,踽踽出了帝王寝宫。
伊祁箬知道重华为什么会将地方定在这里——四年多以前,就是在这里,自己给了他一道先帝遗诏。
她缓缓走上正殿正座,在众人的仰视中,一如既往的、睥睨天下的,入座,静等着那人前来。
华衣王袍,衡光玉带——重华走进来时,天色已然彻底阴沉了下来。
他挥手,遣退众人,四面宫灯璀璨,华如凌霄。
殿门吱呀一合,瞬息之间,她仿佛又回到了四年以前。
而不一样的是,如今天下,早已无定王。
轻握着腕上银环,她端坐安稳,看着眼前的男子,唤一声:“重华殿下。”
重华亦是看着她,回一句:“宸极殿下。”
随即,伊祁箬就笑了。
他问:“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我?”她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顿了一顿,却深凝下眉目,问道:“王是糊涂了吧,你一未论我罪状,二未交代前情,我说,我说什么?”
出奇的,重华却是不恼。
他就站在那儿,轻扶着衡光剑,目光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凝思片刻,忽然却问:“你可还记得,三日之后,是什么日子?”
伊祁箬眯了眯眼,不答反问:“你想问我,重熙的死因?”
——这件事,他曾问过她无数遍,可没有一次,她道出过真正的答案。
眼见重华不语,她嗤笑了一声,道:“你凭什么觉得,这一回我会告诉你?”
重华也笑了一声,极淡,极快的一笑,那笑里,分明却有些不易察觉的落寞。
他道:“呵,我自然不会觉得,你会告诉我。”
——时过境迁,他也不过是一问罢了。她不说,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什么办法都没有。
隔了片刻,他道:“先帝的遗诏,烦请帝姬再为本王诵一遍。”
终于,是到正题了。
伊祁箬站起身,一步一步的朝他走过去,一边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定王重华,系朕之次子,贵妃赫氏所出,人品贵重,深肖朕躬,着继立为帝,即遵舆制,持服二十七日,释服布告九州,咸使闻知。』”
最后一字罢,她已站在他眼前。
她问:“你想听的,可是这一道?”
重华哼笑一声,玩味的看着她,问道:“早知今日,当年,你何必多一道手,非要先将尧儿推上这个位子?”
她却说:“到今天,我也没想让你座上这个位子。”笑了一声,她眼底甚是冰凉,接着道:“若是我所料不错,花相应当保皇,你今日擒我,来日,他也只肯答应你坐摄政之位,这便是清君侧、封贤王,但你永绶殿下若想正位登龙,取而代之,只怕是不成罢?”
重华没有回答。
片刻后,他忽然问道:“既然你无心自立为帝,为何当年要选尧儿,而非我?难道就为这摄政之权?还是在你眼里,我当真无贤才开太平?”
——无心自立为帝,伊祁箬首先听到的,便是这莫名其妙的一句。
“不是因为你无贤才。”她摇摇头,恍然间抬手,正正的搭在他扶剑的手上,目光也随之落在衡光剑上,看似那样亲和。
她说:“你能为倾国美人发兵大夜,就证明你志不在天下。”
志,不在天下。
重华长出了一口气,抬头,便看到森严的歇山顶。
“伊祁箬。”
“绰绰。”
——两声唤,除他自己,无人知道何解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