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在一处待了这么些朝暮,越千辰也极少见到伊祁箬坐在妆奁前,真像个寻常女子一般,梳妆打扮的样子。而此刻抱臂站在她背后,看着镜中那副无瑕的容光,他微凝起眉,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那神情,委实算不得舒顺。
插上最后一支玉簪,拿起桌上的梳子梳发时,她不经意的一瞥,正好透过镜子见到自己身后那人,看着自己的脸,莫名凝滞住的情绪,伊祁箬一时有些疑惑,轻笑了一声,随口道:“看什么看,又不是没见过。”
一句话,仿佛将魂飞天外的越千辰拉回了人间,他一个回神,落下手臂扶上她的双肩,含笑道一句:“那是,”眉眼里氤氲着昂然与得意,他轻弄着她素净得未着一饰的耳垂,语气暧昧道:“这全天下,再没有人比我看得更清楚了,是不是?”
——这张脸,又有谁比自己看到的更清晰,更彻底,更长久呢?
伊祁箬借由镜中睨了他一眼,一下一下的梳理着头发,随之却意料之外的应了他一声:“是。”
——尾音微长,似乎带着哄孩子一般的迁就。
在这个极轻的声音里,越千辰微微一怔,又是一阵浅淡的晃神。
那头,伊祁箬理毕了青丝,抽出妆奁的最后一层,从中拿出那副人皮面具,对着镜子,徐缓仔细的一寸寸抚上自己的初颜。
越千辰就在她身后眼睁睁看着——看着自己爱着的一张脸,瞬息之间,就换上了另一番模样。
倒也是自己熟悉的样子,易容上也毫无瑕疵之处,只是看上去,却仍是让他觉得不大自在。
在他顾自深思的时候,她已带上了遮面,收好妆奁,做完了最后的整理。站起来转身同他对面而立,她歪了歪头,眼里光芒淡定,问了一句:“都准备好了?”
——恍若无心的一句话,可那其中,却有着两人都心照不宣的深意。
越千辰仍旧怀着那副眼神,深深的看了她半天,待他终于匀了一口气,启口发声时,却不是回答她的问题。
他说:“武功之上,我自知不及你,但是你哥哥,却也绝不及我。”
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弄得一怔,等她反应过来后,却是淡淡一笑,点头说了句:“这我知道。”
在越千辰一刻不移的注视里,她进一步说道:“你打小孤零零的待在玄夜台上,虽说有那么些苦处,却是有一点好处——孤独处,最是能平心静气,修行专一的,若是再得一个好师父、好造化,今日便是我,也不及你。”
——自从与越千辰动手过过招之后,她心里便已经明白,他与重华真要动起手来,即便艰难,但最后还剩一口气的,一定是他。
说起来,各自都是带着仇恨的,可越千辰的恨意,比起重华,就要更深刻许多了。毕竟重华的恨,大多为着情爱,投在了越栩身上,而越千辰的恨,却因着兄长与枉死的国人,尽数搁在了自己与重华身上。
这样直接的仇恨,远比迁怒,更能让人疯狂。
越千辰听着她的话,沉默了一瞬后,抬眸看着她的眼睛,沉沉问道:“是以,倘若今日我执意要杀他,你会有多恨我?”
伊祁箬微微一怔。
——倒不是为着他这问题的内容,而是她不明白,为什么时至今日,他还能问出这样的问题。
回过神来,她摇头一阵轻笑,随即近前一步,捧起他的脸,无奈的问道:“我都说过多少次了,你怎么还是教不懂呢?”
眼眸凌厉一沉,她道:“有些事,你要做,就不能考虑我,因为究其根本,我才是你最深的那根肉中刺。”
贴近他耳边,她说:“你不要本末倒置。”
这一回,越千辰只是平静的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