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劲一下子上来,但她远远没醉,指着他说:“我见过你。可我想不起你的名字。”
他向她殷勤地鞠了个躬,带了点轻快的语气说:“你当然见过我这张面孔,不过只怕沈小姐,是把家兄错当成我了。”
小城里常来跳舞的年轻女子,他都如数家珍,偶然一张新鲜面孔,又是这样一个耀眼的美人,自然猜到便是传说中的沈小姐。
“你是董瑜的弟弟?”
她来城里这几天,不可能把董家的家谱都摸清。可她也没想到,董瑜有个这样颇会玩的弟弟,光是打量他,就让她产生了一种惺惺相惜之感:“怪不得这样眼熟。”
“家兄可宝贝你呢,来了这么几天,也不给我引见一下。”
她笑了笑。董瑜对她是什么样的想法,纵使她再笨也有些察觉出来了。可她不愿意在她弟弟面前揭露出来。
他见她露出笑,更加卖力地说:“现在我见到你,才知道为什么。”
“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她打断他。
“董琦。”他又补充说:“我相当于是随了我哥哥的名字,反正都是玉,随便拣的一个字,没什么特别。”
“你的名字比你哥哥的好听。”
他吃惊地扬起眉,没猜透她是什么意图。她又笑着打岔过去:“玩笑话罢了。你哥哥放了我鸽子,害我在这空站了这么久,不请我跳支舞?”
“他居然忍心让你当壁花。”他微笑着说,又走近前来,熟练地行了个礼,牵起她的手邀请她下舞池。
舞池里的男男女女缠绵地贴在一起,摇摇晃晃,仿若深水处海草忘情摆动。反正灯黑,看不清面孔,只看得见两个黑后脑勺,成双成对,两人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董琦带着她滑进舞池,一曲《夜来香》响起。缠缠绵绵的音调,舞台上的歌女对着麦克风挤出歌声,像用鼻子哼出来的一样。
听了一阵,她忍不住低声对他说:“你们这地方土,我们学校里跳舞都不放这样庸俗的歌。”
董琦早有听闻她挑剔大小姐的名声,笑吟吟地问她:“那放什么歌呢?”
“反正是放外国音乐,格调很高的。德彪西你听说过吗?”
他也不是好惹之辈,一身反骨。见她考他,故意摇着头乐滋滋地说:“不知道。什么怪头怪脑的洋人名字?”
她翻着白眼觑了他一眼,“土人。”
两人又不说话了,只听着歌声,慢慢地舞着。这种舞本来是交际性质,并不需要做太多额外动作。
他们像是心有灵犀,都是常在舞池里的人,什么踩到鞋这样新手的举动,完全不会发生。两个高手相会,不必过招,只需面对面,便能体会见到知己的愉悦。
她偏过头去,突然跟着歌女沙哑的嗓音,哼了几句歌词,拍子慢慢的,逐渐没了声。
他听在耳朵里,心里突然生了同情,感觉沈小姐估计这一趟不辞辛苦地来,也是自讨了没趣。他们这同一类型的人,上刀山下火海也不怕,就怕无聊。
他突然问她:“沈小姐在学校里唱过歌吗?”
“我偶尔在戏剧社登台,总演女主角。”
她毫不避讳自己的骄傲,微微仰起下巴,仿佛等待赞美地看着他。王尔德的戏剧,她演莎乐美。莎士比亚,她演苔丝德蒙娜,奥菲莉亚,演得金光闪闪,华丽异常。
他反而被逗乐了:“也是,这样好的嗓音,这样漂亮的样貌。”
他完全可以想象出她从小就是公主。大约她在上海的寓所卧房就装饰得和英国公主没有两样。
过了一阵,《夜来香》完了。歌女抖了抖身上的垂珠亮片,又两手去捧着话筒,陡然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