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警世通言》
秦香男从床上下来,凑近诸暨,冷声道:“判官真是好雅兴,每夜与我同睡,就是为了听本殿说梦话?”
诸暨摇头,“殿下鼾声如雷,唯有说梦话的时候,下官才能稍稍小憩。”
原来在万春楼每夜打鼾的是她!
秦香男颇觉脸上无光,也不知怎等,第一次觉得在这判官儿面前,有点扭捏。
手臂上有小虫子叮咬,有点痒,她伸手挠了挠,不想愈发不可收拾。
“诸暨!”秦香男挽上袖子,才见白皙的手臂上,密密麻麻全是紫色斑块,“这是什么!”
“不好!”
“快走!”诸暨拉着秦香男夺门而出,“来不及了,只能冒险一试。”
“诸暨你带本殿去哪儿!这手上的到底是什么!”她用力往后拽,“你不说清楚,本殿便不走了!”
“这是尸斑!”诸暨反身抓住她两胳臂,急促道:“苏晓晓的身体会迅速腐烂,如果你不能回到血棺之中的那具身体里,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尸斑啊?前世她死无全尸,碾为肉末。难怪她不认识哩!
秦香男戏谑一笑,“后果么?就是这天地皆毁,本殿又是那千古罪人喽。”
“胡说八道些什么!”诸暨拉起她继续赶路,“在凡间没了躯体,你会死的!”
素来淡然稳重的地府判官,怎得这般急躁?
秦香男不以为然,“我已经死了。”
判官儿不搭话,拉着她七拐八拐,很快就到了乞丐庙。
庙宇堂皇,金光闪闪,门口有几个乞丐,衣衫褴褛,这副美景,不伦不类。
“你为什么帮我?”她盯着前面的诸暨,他正四下查看,修长的身躯,单薄有力,将她全全护在身后。
诸暨回头,“我不是帮你。”
“这是阿儒的意思。”
秦香男冷哼摇头,“那小崽子不会这样好心。”
“你们姐弟,口是心非,如出一辙。”
“诸暨你撒谎!”秦香男咄咄逼人,“本殿从邯都到乌托时,秦儒还在酆都,他若知道酆都阴阳井所在,便会弃了他这个阿姊。你信不信?”
“不管你是谁派来的,有何目的,本殿最后都会杀了你。”
“但你帮过我。”秦香男眸光寒戾,“所以,可以不杀你。”
“趁本殿没有改变主意,快滚。”
诸暨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拉起她的手,“殿下,要好好活着。”
他隐去身形,如风刮过,便跃入了庙内。
这话,像是一个告别,不痛不痒地拉扯着她的心,不觉恍然,似是有雪飘来,迷蒙了她双眼。
“你若能活过今晚,本尊便收你为徒。”
“淼淼,你还活着!”
“不要,不要再离开我……”
记忆混沌,秦香男头痛欲裂,那些她自己尘封的往事,如浪潮般涌来。
当直面鲜血淋漓的过去,她犹如暴晒在海滩的小鱼,灼肤之痛,剜心之苦,无法言表。
秦香男朝庙门看去,见门口那个乞丐已经不见了。
一个时辰过去了,诸暨有去无回。
头顶的太阳愈发毒辣,腐烂的尸臭愈发浓烈,身上的尸斑越来愈多,秦香男感到一丝透骨凉意——那是魂魄即将暴露于天地之间的撕裂之感。
魂飞魄散,于她而言,不算新鲜,但再经历一遭,恐怕就再无回天之力了。
况且,大仇未报,天兆没解,她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