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石碎成了数块,红线自然没法儿画在石头里,纵贯三生了。
我吃着皇家的俸禄,若是成了蛀虫,面子也过不去,便将那红线根基埋在了前生石上。
谁想,那姻缘线竟然活了。
如法炮制。便成了现在这般。
世间万物的姻缘,仅有一线,根基埋在地里,枝桠长出来,是红藤的模样。薄薄的、透明如玉的树皮之中,可见如血脉伸张的红线。
红线由天蚕吐的灵丝织成,共三股九枝。
一股一枝,曰“色相”;一股三枝,曰“痴妄”;一股五枝,曰“厮守”。
世间之情爱,莫过于这六字——始于色相,苦于痴妄,恨不能厮守。
它们像凡人那热乎乎的心脏,是会搏动的,始发于春,峥嵘葳蕤,缠绕于前世的每一块碎石崖壁,越过两世交接之处的鸿沟巨渊,攀上今生石的崖壁,如此,直至来生。
如此,又有了姻缘。
如此,又有了三生。
世上的人啊,妖的,花花草草的,又可以醉生梦死于情情爱爱了。瞧我这丰功伟业,世人也该修修庙宇来祭拜,感恩戴德我让他们终于可以绵延子孙,而不是与猪配种。
可,谁还记得我这临危受命、救人于水火中的活菩萨?
世人忙着亲亲我我,为我修建的城隍之地,还没隔壁山头的土地老儿多。
凡间仅有一座,没什么香火,供台旁的蜡烛遭饿鼠啃了个精光,起得名字也不雅致,什么“月婆庙”,俗!
最是那供台上的,本殿的雕塑,真叫人气愤!想我风流倜傥,麻衣翩翩,怎得就塑成了一块两寸大小、没眼睛没鼻子、还披着个破抹布的土胚子。
我向来睚眦必报,常在姻缘线上做些手脚,谁想被上头的人发现了,贬去穷乡避壤的来生石,做了个无所事事,自然也没俸禄的殿主。
时运不济啊!我叹息一声,抬头看向走在前面的秦儒,好一阵嫉妒。
我管着来生石,穷得直不起腰,秦儒照理着今生石,富得流油。还有个秋弱水,料理前世那块石头,明明优柔寡断,偏是我三人中最殷实的。
人啊,差距怎得这么大。定是天妒英才,定是瞧我美的、帅得不顺眼。
三生石可是本殿一手打下的江山!我狠狠地剜了秦儒背影一眼。
“你能不能慢点!”
我扶着藤桥慢慢地往对岸挪动步子,晃悠的桥下白云飘过,隐约可见悬崖峭壁。
这红线交织而成的藤桥,牢固是牢固,可从一个山头架到另一个山谷,实在陡了些。况且,本殿恐高。
秦儒眯着桃花眼,一脸幸灾乐祸,“秦香男你刚才那嚣张气焰去哪儿了?”
“本,本殿恐高!”我退回桥边,转身朝来生殿走去。
“秦香男!”
身后传来秦儒的大吼大叫。这与他素来文雅的形象似乎不太符合。
我捂住耳朵,转过头去,见他一脸憋屈地瞅着我。唉,倒底是个只有几千岁的孩子。
“行了!本殿就卖你个面子。谁让你是本殿唯一的阿弟呢。”
我一路上忍着恐高,走地何其艰辛,总算到了前生石的痴妄窟。洞窟里纠缠的红线,大多断了藤芯,没有枝丫,散发着清冷的香,都是些前世之地的痴男怨女,恨不能去往今生,也没了来世。
茂密的藤帘内,一抹青色飘出,翩然而至。
入目佳人,已不是当年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