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会像群众那样随便评说,而是好的抢着说,不好的不说——要说也不会在公开场合说。林大只作为校长,好的当然要说,坏的不得不说。既然不能随便说,就要拣时间、拣地点。
操场北边长着几丛竹,竹边有一个群众、师生公用的厕所,没有盖。遇上雨天,里面撑起一支支大荷叶。老师和学生蹲在一起是一件尴尬的事情,可以的话,刘心语等厕所没人才去。这次他蹲下不久,林大只进来,并且拣了一个与之相邻的厕位。刘心语窘得不知如何打招呼。
林大只挺自然的,解着皮带说:“刘老师,习惯吗?”
“嗯,还好。”
“真真正正是读师范的,课上得太好了,连我这个又土又笨的人也听得出来。一条路明明,学生听得嘴大大,全个教室静静,静静。有前途,有前途!刻苦干下去!”
“我没经验,请校长多指导。”
林大只早在等这句话,紧接着说:“你的课当然好……嗯,有一个小问题:讲得远了。孟姜女什么的,那些东西跟课文没关系,今后不要讲。”
刘心语沉默。
林大只不再说。
在教学方面,刘心语还没有形成自己的风格,而是深受师范老师的影响。教《教学法》的黄老师,上课没看教材,但是整黑板的板书与教材内容相差无几。江老师教语文。左手拿课本,右手比划,喉结忽上忽下,声音忽高忽低,激动处忘了学生,忘了自己,只剩下音乐似的好文章。有一次那只手划到一个女生的头发,全班惊叫——这位女生戴着假发。姜老师讲课常没重点,政治、经济、军事什么的都要说。刘心语记得有一节课,他从头到尾介绍与教学内容无关的书籍。教哲学的林老师讲课生动,性情古怪。一个晚上,他带着班长找刘心语和李依尘,说要做实验,结果把物理老师的鸡偷了,四五人吃一顿饱。次日,物理老师的爱人上门质问,林老师理不直而气壮,大声说:“心语和依尘胆子小,需要锻炼,我在帮你的老公训练他们的胆量。你把老公叫来。”物理老师是班主任,疼爱学生,有时叫学生到家里吃饭。师范只有一个女老师,教生物的。她总是把主要内容反复地讲,学生听她的课轻松多了。
刘心语想博取众长,形成自己的风格,所以用“沉默”来拒绝林大只,上课的路子不变。林大只一会儿想到明年又考尾名,又要给群众骂,一会儿想到刘心语水平高,可能是自己搞错了,十分苦恼。有一天把想法告诉江小黑,问他怎么看。江小黑是这学期刚来的,高中文化程度,以前在永新校教过毕业班,成绩出众。他颇有替校长排忧解难的意思,想一下说:“等我有时间了,去听听刘老师的课,交流交流。”林大只心想有一个德高望重、火眼金睛的人去指导刘心语,再好没有了,笑着说:“只是太麻烦你老人家。”
第二天,江小黑接连听刘心语两节课。刘心语上《基础训练1》,第一节指导学生学习字词句,第二节指导作文。第二节下课后,在江小黑的宿舍评课。江小黑给刘心语倒茶,笑着说:“我听你的课,你不介意吧?”
“不会。我应该感谢你。”
“我是奉命向你学习。”
“啊?你是老前辈,请多多指教。”
江小黑的古文很有水平,而对现代汉语所知有限,自知在如何教那些字词句方面比不上刘心语,所以着重说作文的起承转合;说了十多分钟,那口气像在教学生,不像在评课。马雄飞听了后半截,听得鼻子冷笑。刘心语倒没怎么样,听完了表示感谢。
一会儿,两人到刘心语的宿舍,马雄飞说:“我看你笨死了,柴头一块!人家看不起你,你反而感谢他。老家伙太可恶。他知道我们不熟悉古文,故意人前人后背诵,什么‘廉颇老矣,尚能饭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