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跟、阿姊。”
黑暗之中,瓶女张开嘴,努力调动着她喉咙里并不灵活的筋肉,磕磕绊绊地说道。
她许久未出声过了。乍一开口,音调怪异,声音嘶哑。可在场几人都没露出半分异样。
瓶女其实并不是哑巴,被卖给了人牙子后,她辗转流落过许多污糟之地,可往往因为生性愚钝,反应迟缓,长相磕碜,被当作最底端的杂役使唤。
后来,她又因为动作迟钝膈应了红秀坊的嫖客,被老鸨卖入了一家斗狗坊。那坊子白日里是个弥漫着莫名骚臭的赌坊,夜里却是个血腥的斗兽之地。
骨子里嗜血残暴的纨绔会将他们精心培育的獒犬放入笼中,围坐在带着尖刺的寒铁栅栏后,神色狰狞地押上千金,只为看獒犬互相撕扯血肉的情形。
可后来,他们渐渐不满足于野兽之间纯粹的撕扯,反倒是收买起了流浪的街童和流离失所的流民。
肮脏干瘦的躯壳发出嘶哑的惨叫,被大力推入布满尖刺和血污的铁栅栏。其中数幼童斗兽最为叫座,而瓶女便是第一批被推入铁栏的幼童。
头一回,三个不满十岁的孩童被放入铁栏,双眸血红的獒犬流着涎水,还粘着碎肉的利齿像孱弱的猎物咬来。瓶女被吓得失去了声音,安安静静地僵直在原地,反倒没有引起被激怒的獒犬的兴趣。獒犬咬向那厉声尖叫的男童,瘦弱脏污的身体被轻而易举地扯碎,瓶女呆愣的看着惨白的头骨在獒犬的利齿中碎裂,铁栅栏外,尖锐的叫好声和银馃子落地的打赏声显得遥远而荒诞。
獒犬嗜血的冲动被满足,瓶女被放过了。她过于幸运,反倒成了斗兽场新的噱头。赌客纷纷下注,赌这个幸运儿能存活几场,赌坊为了增加赢面儿,专门请了武术师傅来教导瓶女。
四个月内,瓶女活过了整整十场,而她却知道下一场必定是自己的死期了,因为赌场没有下第十一场的赌注。
她逃了。带着满身溃烂的伤痕,在冬日最寒冷的夜逃向街头,又闷不作声地倒在了皑皑白雪之中。
可笑的是,她最后的念头并不是如何度过这漫长又看不见尽头的雪夜,而是吐出一个最简单的音节,哪怕是□□或是惨叫也好。
可她早就没有了惨呼的能力。
直到叶翎在那场浸染了天地的大雪之中托起了她腥臭的身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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