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她又希望这只是一场幻梦,她看到听到的一切皆是虚妄。
可是不能。
时光不能倒转,她也无法做个缩头乌龟。
赵姮一边磨墨,一边发问:“还有多少时间?”
“也许是明日,也许是明年,太医正也无法下定论。”天子说得轻巧,或许是早就接纳了这个事实,他的语气没有任何波澜,“便是为教导你,孤也会多撑些时日,带着你走得更远一些。”
她垂眸,流淌开的浓墨映出她的半张脸,黑沉沉的色泽,一如她直往下坠的心。
天子忽而叹了口气:“我到现在也不知,这个决定是对是错;也未与你知会,你若不想接这个烂摊子,还来得及,只当这个名头是摆设,偶尔拿着把玩便是。”
“后悔了?”
“是悔了。”天子念了两句立储的诏词,又继续道,“后悔从前没让你接触过这些,只纵着你玩闹。我总想着,你是个女孩子,就该穿好看的衣裳,与友人们尽情玩乐,不必操心外面的风风雨雨,有我在的一日,就能护着你一日;要是我以后不在了,也可以为你挑一个好夫婿,好好地培养一下你的孩子,让他们继续护着你,总不会叫你自己挑担。”
赵姮没有作声。
天子继续念了两句,幽幽道:“没想到落得这个局面,还得赶鸭子上架。”
他声音有些低,含糊得似呢喃一般,不知是在和她说话,还是在自言自语:“阿嘉去得太早了,孤也没能守得住,你又是夫妻缘浅,更无子女承欢。孤怕自己去后,你一生清冷,再无人给你撑腰。”
元昭皇后的闺名是周嘉,两人是少年夫妻,共同度过了一段苦厄的日子,那时总唤她“阿嘉”。后来岁月渐长,唤得便少了,更多是尊以“王妃”、“梓潼”。
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呢?他也不记得了。
“现在是没得选,只得辛苦舍舍伽了。”
赵姮却冷笑一声:“没得选,也没什么不好。当初就是以为有的选,才一步步走到了现在。”
天子倒不反驳:“是啊,如今孤家寡人,只舍舍伽一人,能得我信赖。”
赵姮悬笔提字,铁画银钩的墨迹落在明黄的卷轴上,越看越叫人烦躁。
她的诗书虽是孟学士教导,开蒙之人却是天子,手把手地教她习字,临的也是他的字帖。孟学士第一次瞧见她的作业,很是吓了一跳,因她年小力弱才没以为是天子代笔。
她现在的字比小时候像多了,看着就心浮意乱,只想把笔给摔了。
她也确实摔了。
有一笔蘸的墨太多了,还没落笔就滴到卷面上,霎时就毁了整张帛书。赵姮干脆斜画了一笔,从左上至右下的墨痕宛如一张大开的巨口,张牙舞爪地横在那里。
她把东西揉作一团,顺势发作起来:“什么玄女,你不过是发现我好用,才又把主意打到我头上,拿我当保驾护航的工具人使!我是说会站在你那边,但也只是你了,皇子算是个什么东西,我凭什么还要替你护着?我才不给你养孩子!”
“这又说的是什么话,”天子知道她心情不好,“以后阿尨是你的嗣子,会像敬我一样地敬着你。”
赵姮冷漠道:“要什么嗣子。”
“既无后代,百年以后何人祭你?”
赵姮不知这事有什么好执着的。
她去过许多地方,有将尸身沉海的,有风干裹布的,甚至有那等弃置荒野任由鸟兽啄食,谓之曰回归天地的。
死就是死了。
什么身后事,来生福,不过镜花水月一场,蒙蔽在世的人罢了。
所以她想也不想,张口就道:“烧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