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竹叶簌簌,庭院深沉,月光一半黑一半白,将门房一剑劈开。烛火映得整个房间都亮堂。楚歌脱了衣裳,看着窗外。她呆呆地坐着。春胜班离开了段府,但是临花宴没有。此时老爷房中灯火通明。水儿也不在身边,不知去了哪里。
楚歌给老爷和夫人都铺好了床,又被唤去照顾小小姐。曲大夫人的唯一一个孩子是个女儿,是段盛尧的第六个女儿。嫡亲的小姑娘,大夫人把她抱在胸口、紧贴着肉疼。这两日却总将息,大夫人始终心事重重。只剩小小姐一个孤独躺在摇篮里,偶尔由三夫人照看。这夜三夫人身子不太爽利,过来拜托了她。临行前又问问段盛尧的去向,失望地走了。
燕燕将头搁在摇篮边缘,躺在她的手掌底下。小嘴微微张着,胖乎乎的脸上睡下一片楚歌手掌的阴影。楚歌轻轻抚摸她的侧脸,摸着她的头。门外安静廖然,她倒享受这种繁华过后的寂静。楚歌一面安抚着她睡,一边静静想着戏台上的事。老爷的眼神可真如豺狼虎豹。楚歌心里想着,若是当真要同临花宴□□好,不知老爷会不会叫临花宴唱一曲再说。又想到,那赵五娘身姿如此窈窕、扮相又可人凄凉,不知油彩之下又是怎样一副面容?五娘从头到尾没如何笑过,不知临花宴是不是也是这样。那扮了蔡伯喈的秋振翎先一步回了戏班子,临花宴却彻夜未归。不知她那些师姐师弟师兄师妹们又要怎么想?楚歌替一个素昧平生的人犯了难,幽幽一叹。她心想着,当名伶也免不了这些人情,临花宴真可怜。可过一阵又想道,她除了唱戏,还能有别的去处吗?既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活下去就最重要,不要再哀叹命运不垂怜。
楚歌正这样想着,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是段府的大少爷段敬山。段敬山瞧她一眼,也一惊,说道,楚歌?你怎么在这里?
楚歌说,是三夫人让奴婢来的。大少爷是要来看小小姐吗?段敬山摇摇头,说他来西厢房拿东西。楚歌便点一点头,不再多问。段敬山越了她去,走到柜旁,楚歌继续看她的小小姐。段敬山说找东西,但只在柜子旁边站了一会儿就走了。临走前他对楚歌说,夜已深了,燕燕既然已经睡着,你便也休息就是。楚歌笑着说,多谢大少爷关怀。脸却红了。
段敬山却说,好啦,我还不知道你。快回去吧,这里有乳娘看着。就算燕燕夜里哭,乳娘也能将她哄睡,不用你在这操心。
楚歌点点头,没有再说话。她目送着段敬山远去,消失在竹影重重的夜色中。她的手掌无意识地轻轻拍着燕燕的身躯,眼神却黏在大少爷离开的方向。登时漆黑的密林之外似乎也闪了一点微光。楚歌心想,既然大少爷这么说,我就这么做。小小姐有乳娘,我也只是奉命过来看看罢了,真要哭起来,也派不上什么用场,不如回房睡觉去。
段敬山对她颇有些别样的关心。他们在曲大夫人嫁入府的当天就认识了,楚歌只看了他一眼,就立即转开了眼。却没想到后来总是处处受到段敬山的体贴。后来认识了水儿后,水儿打趣她说,大少爷对你有意呢,楚歌便红着脸叫她闭嘴。可到底怎么说,她瞧见大少爷,还是总感觉一波淡淡的心绪荡漾,但却又转瞬即逝。也许这正是少年少女到了年纪时应有的反应。
段敬山是段盛尧第一位大夫人的大儿子,后来在曲凝竹嫁入段府之后认了她做娘。他也年轻,今年十七岁,比曲大夫人小一点,比楚歌大一点。这样的年纪夹在他的四十岁的父亲和二十一岁的母亲之间似乎有些尴尬,所以段敬山总尝试着避开曲大夫人行走。曲大夫人也很少提到他,两人形成了某种特殊的心照不宣的联系。曲大夫人不是段盛尧的原配,她是他的第三任续弦。段敬山与她没有母子之情,就索性不再靠近。但对于她的陪嫁丫鬟楚歌,段敬山却少了回避的心,总多几分关心,让人不敢细想。
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