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娃娃当然不依,扯着他的雪青衣袖一哭二闹三撒泼,可这些用旧的招数并不能让他家任性的公子停下脚步。
他最擅于漫漫长日里寻些无聊事消磨时光。廊上悬的红灯笼渐次挑亮,拖曳的袍裾行过一重又一重门洞。
渐渐地,细细的飘雪大起来。几拨人逐一过来给他递手炉披大氅。到了日常喝药的时辰,他说不喝,药热了一趟又一趟,眼见着药效减半,底下人便换了新的药包煎煮,循此往复。
虞兰时坐在结冰的锦鲤池边,品茶似的半喝半泼掉了那盏药。
池里的锦鲤早在入冬时便被捞走了,只余一池清澈的冰玉照出暮色将夭的天幕。
他回去了书房。
画案上摆好了府房送来的朱砂。不仅是朱砂,还有各色染料装了许多盘。他当下蘸朱砂调色,临下笔却停住了。
他的目光停在另一盘赭石染料上,问旁边人,“小娃娃,你看看是不是这盘更好画梅花?”
正在小桌上哼哧哼哧磨墨的辛木倒腾小短腿跑过来,踮脚看看那盘红掺着黑的粗糙碎粉块,又转头瞧瞧白宣上染着明艳朱砂的半幅梅花。
小娃娃揪着手指头有些为难:“可是公子,你的这幅画都画了一半了。再说,那盘染料颜色有点黑,也不像窗外的梅花呀。”
窗外那株红梅明艳招展。
花瓣色与毫尖上凝结的朱砂色一模一样。明明是自己费许多功夫调弄出来的,现在却怎么看都不合心意。
竟然觉得最好的色泽应是在夜下显黯淡浓稠的质感,被日光一浇又烧成火焰。似乎当真在哪里看过这种颜色的梅花,可记忆里并没有丝毫印象。
虞兰时再三抬袖,还是将笔搁置下来。
心不在焉的后果就是放下袖子时碰倒了染料,沾上了一袖子的琥珀色。
说是琥珀,其实更类驼茸色。琥珀的那种剔透琉璃之感,现今的染料工艺并不能制成,大多是雌黄里掺些灰,把明色压暗,点在纸上粗糙无光。
虞兰时平时并不在意这些,眼下却对着这盘染料斤斤计较起来。
实在是,太丑了。怎么能要求一个见过最美妙的琥珀的人,来将就这么一盘丑不拉几的染料?
嗯?是谁见过?在哪里见过?
在江上,黑夜的暗与烛火的红,压不下那片琥珀色惊心动魄的美艳。
这念头不知所起,眼前看到的景象骤变。
目光所及,窗外纸上的红梅、书案书柜的檀色、纸页翠笺隔帘流珠……所有物件表色皆崩出裂纹,如灰尘寸寸剥落碾作飞灰。
天地改换,从明亮平地转至江涛声在耳的暗室,满室随波动荡,黑雾在此间凭空而起。
虞兰时茫茫然举目四顾,蓦然转身看向身后。
弥散缥缈的迷雾中,有人裸足踏地,向他走来。
赭红袍裾携同雾丝凌乱裹缠身体,哪里都看不清晰。
只能看见那双眼睛,状若凤翎斜飞,看向他时是几乎要被刺伤的锋利睥睨。
这场景来得突然又诡异,活脱脱就是妖鬼经中迷惑人心的前兆。
他看着眼前这幕,心口猝然一阵惊悸。
仿似有什么东西在里头砰一声炸开,扎入血肉以此为养分,一瞬间抽根蔓枝,贪婪地要破开他的胸膛长出来——
久溺之人挣水而出,暌违的空气从口鼻狂涌入干涸火燎的胸肺。
他睁开眼。
——
朦胧的光游移在香气泠泠的帐内。
嘈杂的声音从很远又很近的地方传来,从悠长模糊逐渐刺耳清晰。
身体沉疴不去的困顿,加之舱床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