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地三尺的廊道上,教仰望的人几乎折断脖颈。
贵客高高在上,从高眉深眸中漏下睥睨的施恩,俯瞰蝼蚁,口吻轻慢,“也不过如此。”
“殿下。”燕故一上前一步,“殿下初次进城,不宜开杀戒,以免留下话柄。”
“哦?”凤应歌便扯开个笑,头也不回,“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脏东西,死在本宫剑下,是他的福分,合该感恩戴德。这番大功德之事,何人敢妄议本宫?”
燕故一折起眉心,“王爷见不得府中流血。”
长剑嗡鸣,点在深眸中的锋芒从眼尾扫向他,“本宫自会收拾干净,不惹她烦心。”
雪越下越大,快被埋了的顾羌听人言语轻易定他生死,满腹冤屈,深感今年撞了邪祟,早晨刚签了卖身卖命的生死状,晚上又不知缘故惹了尊杀神要取他性命。只等喉间这剑一抹,他便可再去阎王底下按手盖章,结束这啼笑皆非的残生。
但不甘心,不甘心……
一个冤字尚未憋出口,另一列明灯在回廊对面亮起,有人扶栏而立,看向这边,“凤应歌,你是来砸本王场子的吗?”
生死一线,顾羌切切感受到寒毛被割断的冰锋,在刺进皮肉的前一刻停住了。头顶上神色冷凝的杀神,陡然挑起嘴角露出个笑。
寒冰龟裂,春风拂过,未有暖意,反令人毛骨悚然。
“应歌岂敢。”长剑收回负于身后,深眸转去朱袍飞白挟身的那人,深深凝望,“将军。”
长久梦中人,一朝迎面来。
凤应歌在今安任千夫长时被分到营中,做了她手底下一千个兵的其中之一。随后五年,北境七座州城收复的无数战役中,他踏过一步步生死关卡走到她身边,走到统领一方的将军高位。
而后满载盛誉,班师回朝,毅然决然旋入了夺权伺嫡的权势暴风眼中心。
等待他的,是高位上爪钝心明的老虎,是同样在身后野心勃勃窥探的豺狼,是如履薄冰的两年间交加其身的伤痕,和摧毁修补后日久弥坚的盾甲。
这一切,大约都是为了今时今日,此时此刻,这个人,这双琥珀瞳眸再一次专注地看向他。
距上一回相见,春秋寒暑轮回翻覆,人间已坠亡六百多轮旭日清月。
故人还似往昔,又比往昔光芒更甚。
一下下碾落厚雪的步履,招展至晃眼的团团灯盏中,那道高挑人影渐渐走来,从千里外黄沙长垣走来,从虚妄的午夜梦回走来。
凤应歌听见自己心底一声叹息。满足,又不知足。
——
“去岁将军赴王都封王时,应歌正奉命往鲁番州内,因此错过了与将军的会面。阴差阳错推后一年,直到今日才再与将军相见。”
竹叶湔雪,提炉温酒,香雾刚起,燕故一便道酒力不胜先行告退。今安凤眸轻合,看着对座人挽起攀金大袖,提壶为她斟酒,亭檐堆雪在他身后不远簌簌掉下,玄衣墨发深沉。
一举一动,莫不是高位者俯仰合度的优雅,早与当年拍坛大饮的张狂少年大相径庭。
小淮在一旁呸瓜子皮,指指点点,“殿下喊错了,王爷已经是王爷,不仅仅是将军。”
凤应歌不置可否,举杯轻轻一碰今安手中酒盏,瓷器相击,酒液清亮回旋,“对应歌来说,将军一直都是将军。”
言罢一饮而尽,眼尾扫向小淮,“倒是你这扎辫子的小鬼头一点没变,还是这么幼稚啊严淮。”
小淮气得跳脚,“你才幼稚,你个只知道哭鼻子的讨厌鬼!”
对座人神色如常。
今安冷声一斥:“小淮,不得无礼!”
前刻还张牙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