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三个行云流水般的大字:清平斋。
廉洁公正,清和平允,谓之清平;洁身净心,谓之斋。
此乃是苏慕容五岁时,苏太师为其亲自题的字。
至如今,已经在这门上挂有十年之久。
待进了院门,踏过青石小路,入了堂屋,侍女早已安置好了桌椅,唯有小厨房的菜肴晚来一步,恰好与归来的主人碰上。
于是这清平斋中的侍女们愈发忙碌起来,又要伺候人更衣、漱口、盥手,又要兼顾取菜、摆盘、置筷。
两拨人在室内进进出出了几个来回,这幅无声却显得喧闹的场面才逐渐冷清下来。
食不言,寝不语。
用过晚饭之后,又是一番折腾。
侍女们开始收拾碗盘,撤下桌椅,伺候着主子们漱口、净手,而后又进了清茶放在众人手边,这才在苏幕容的示意下退了出去。
刚刚用过晚膳,室内似还有些许菜肴香味弥漫,然而恍神间便被馨香的味道遮掩去了,再嗅不到一丝痕迹。
角落里炭盆轻轻燃着,落地的缠枝灯架上错落摆放的蜡烛也在无声燃烧着。
苏化也无声叹了口气:“四姐姐活得好生辛苦,你这儿的饭食好吃,我却不敢多蹭,就怕回去了不好克化。”
苏幕容不由失笑,她地位特殊,虽生长于太师府,吃穿用度却皆由自皇宫内库而出,便是连她这里的厨子,也是那是御膳房的大师傅到了年岁,来太师府恩荣养老的——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这满院子的丫头,也都是宫里出来的有品阶的侍女。
“好生生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在自个儿家的府上,硬生生摆出了宫妃省亲的架势,”苏仲摇头道,“这是怕你还不够跟府里生分啊……”
“那能有什么办法?”苏慕容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于是众人又是一阵的沉默。
“罢了,说正经事。这是我今日寻书时,在父亲书房翻出来的,”苏化自袖中取出一个折子,“大哥与四姐姐都看看吧。”
这是一封只写了个开头的折子,入目则是苏太师的笔迹:一纸三年箧里书,今朝得奏玉阶除。臣为官四十余载……
这竟是一折乞骸骨的奏本!
苏幕容心下大震,面容恍惚。
是了,人生七十古来稀,而今,苏太师已是年过花甲。
这只有开头的奏本在苏幕容与苏仲手里传了一遭,一时间竟再无人开口。
良久,苏化道:“自父亲高中至今,已有四十余载,连祖母走了之后的扶柩归葬,也因为朝廷夺情而不得归,由大哥与母亲带着一路护送回去的……这么多年了不曾回去过,待四姐姐出嫁,或是朝中诸事尘埃落定,这份折子大抵便要送上去了吧。”
苏幕容扶额苦笑:“我总以为,父亲能一直为我们遮风挡雨,无所不能,原来他竟也是到这般年岁了么……是了,父亲还是当今圣上的老师呢。”
“所幸父亲身体康健,年岁虽高,却精神气极好,”苏化轻声道,“非是我不孝,而是实情如此……试问,父亲又能有几年春秋,又能有几年安稳呢?”
“父亲在时,我们自可依托于大树之下,遮风避雨,享受荫庇。但倘若有朝一日,父亲不在了,我等又该如何立身?”苏化虽然内向寡言,却也是众兄弟中看的最最明白的一个,此时问来,竟如雷声震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