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暮春，长安城姹紫嫣红开遍。
这日清阳曜灵，和风容与，贵人们摆驾出游的仪仗如龙。围猎场上，纸鸢茂如繁星，骏马驰骋，贵公子们你追我赶，葱绿的草坪霎时间尘土飞扬，阳刚之气荡漾，伴随着女子们羞怯激动的尖叫，场面顿时汹涌澎湃，兴奋非常。
猎场中央是一座巍峨的观赏台，恰似行宫。辛勤劳作的宫娥们换了简便的春衫，有的伫立在贵人身侧端茶倒水，体贴伺候，有的垂首弯腰，匆忙行走在逶迤宫道上……假山深草，车轮流水声哗哗，群鸟狂蝶载歌载舞，偌大的草原繁华一片。
观台一隅，长桌上卧趴着一个单薄的身影。刘婳神情恹恹，双眼无神地望向草原上奔腾的各色身影，阵阵银铃般的笑声传来，她动了动软弱无力的双腿，心中羡慕万分。
第一场雨季刚过，她就病倒了，恰是她去过含章殿撞破私情的第二日。
太医说她受到了惊吓，还染了风寒，需要卧床静养。那几日里，她日日梦见一双骇人的眼睛，那个在御花园里有过一面之缘的男子始终不肯放过她，夜夜纠缠她。
她听到有人歇斯底里地喊：“魏昭，魏昭杀了她！”
她梦见阿母像受惊的鹿，情绪激动地摇晃她的肩膀，“阿曦，记住燕国，是他们杀了你阿翁，是他们害你流离失所……”
刘婳很惊恐，她已有许多年没有梦见过阿母了，这让她呼吸困难，像置身阴冷潮湿的棺材，黑暗压抑。又庆幸这只是她自己的棺材，而不是那片躺满至亲尸体的芦苇荡。
每每从噩梦中醒来，她总会泪流满面。
殿里亮起一盏昏黄的灯，好似心有灵犀，刘羿总在这时走进来，隔着珠帘玉幕，柔声问她:&34;阿曦，做噩梦了吗？”
自她病起，王兄就衣不解带地日夜照顾着她。这也许是生病的唯一好处，她终于有一个妥帖的理由可以留下王兄，刘婳想，纵使王兄从不肯与她同榻而眠，但只要睁眼看见灯下有他的影子，听得见他的声音，对她来说也是一种莫大的心安。
现在，趴在长桌上的刘婳微微直身朝观台中央的青衣男子望去，巧的是，青衣男子也正在望她，两人视线就这样意外交汇。
茫茫人海中，大臣们围着刘羿东拉西扯，激动地讲述朝堂诸事，他无暇顾及，只微微颔首微笑，一双眼睛好似都长在了刘婳身上。
晌午的光更加强烈，刺得刘婳睁不开眼睛，脸颊绯红。
这时，刘音容从草场上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手拿纸鸢，一步迈两阶，笑容荡漾。
“哎，你都不知道——”她人刚刚坐定就迫不及待地对刘婳道：“我的风筝是整个草场飞得最高的，那个王霓凰觉得我抢了她的风头，竟用一支更大更华美的风筝傲气地同我比试，哼，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儿，她那风筝风轻轻一吹就断了线，飘的无影无踪了……”
音容想起了当时的场景，不禁笑出声，洋洋自得起来，“我可太解气了，王霓凰气得脸都绿了，当场就把风筝撕的粉碎，所有人都瞧见了，都说她泼辣又蛮横，没有一点淑女风范！”
柳叶弯眉微微上扬，少女青涩稚嫩的脸颊上浮现出些许潇洒得意。
她语速很快，似是一股水全都倾泻出她心里的畅意与快活。
可这却苦了刘婳，原本就不聪明的小脑袋瓜现在反应更加迟钝，整个听下来，只简略记住了几个关键词。
她拧着眉，半晌才支支吾吾地开口询问:“王霓凰是谁？”
得了，原来她连一开始的对象都没搞明白。
音容深深一声叹息，只感叹她堂姐是越来越笨了，却没有因此而生气，耐心解释道:“就是王谙，丞相之女，小字霓凰。你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