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燃尽的时候,鸢飞登了船。
大老爷们推杯换盏好不热闹,小姑娘被夹在声色犬马中,憋红着脸欲言又止。
孙房山只当她是姜斐囡派来付账的,轻撇一眼便不以为意。唯有叶国枝注意到她的隐情,领了人去角落小声询问:
“可是你家小姐的事?”
“姑爷,”鸢飞别别扭扭喊出那两字,却是姜斐囡特意叮嘱她的:“我家小姐说夜深雾浓,晚来路上不好走。姑爷也到了该回家歇息的时候。”
鸢飞声音本就不大,姜斐囡叫她带这条羞人口信,本就不大的话声不由得越说越小。
一条小小的口信,却将那厢灯红酒绿衬得黯然失色。
在场都是成过亲的男子,多年飘荡在外四处游戏,家中老妻早早在累日等待中磋磨了催人回家的兴致。如今酒局上突然冒出个催回家的,居然还是个太监的姘头。
热辣的杯中物突然苦涩至极,花天酒地的喧哗霎时寂若无人。
王珂率先发话:“大人们正在兴头上,小小丫鬟掺合什么?”
王珂言语不满,看似在骂鸢飞没大没小,实则酸人酸语直指姜斐囡不识大体。
叶国枝不动声色将鸢飞挡在身后,阻隔了旁人探究的视线。鸢飞是来替姜斐囡递话的,代表的就是姜斐囡的脸面。他自然不会叫她被人小觑了去。
“王大人,夜深人乏。”叶国枝拱手作揖,浅笑吟吟:
“叶某就此别过。”
再稀疏不过的话语,却叫座上诸君心生波澜。他们流连花丛多年,家里往酒局递话时向来置之不理,更有甚者干脆就着酒家铺盖凑合,经年累月不回家也是常有的事。叶国枝倒成了那个出乎意料的异类。
王珂可不信什么人间自有真情在的胡话,拢共才认识几天就处成老夫老妻了?他倒更信姜斐囡手段了得人尽可夫,恰撞上叶国枝格格不入的窘迫,给他拿住机会就坡下驴罢了。
“叶大人是该多花功夫陪陪姜掌柜。”王珂捏着假笑惺惺作态。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叶国枝冠冕堂皇的理由体面到叫人无可置喙。他吃准了王珂要维护脸皮,自是无意缠战的。
叶国枝领着鸢飞欲先行一步,却是被孙房山的叫喊拖住脚步。
“叶大人留步。”
孙房山作为姜斐囡生父,叶国枝明面上自是不能给人留话柄言说。他转身静待,只见孙少勋抱起一口箱子。
“叶大人与小女天赐良缘情投意合,咱们娘家人看着也高兴。”
孙房山说罢望向王珂,王珂隔着人群赞赏的朝他颔首示意:“这是王大人同草民一番心意,还望叶大人笑纳。”
孙少勋闻言适时将箱子开条小缝,内里黄白之物玉器珠宝璀璨生光,只扫一眼便可知他们是何居心。倘若叶国枝未猜错,这里恰是前些时候荣宝斋账上被划走那批库存。
这么多双眼睛盯着,王珂这是要他来纳投名状的。
叶国枝却是不怵他们这些小九九,再是理所应当不过使唤着鸢飞:
“鸢飞,替你家小姐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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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计监来时有自己的车马。鸢飞嫌恶叶国枝贪婪,竟收了王珂孙房山的贿赂。奈何自家小姐下了死令要她把叶国枝带回,鸢飞厌厌上了姜家的马车,只叫车夫远远跟着审计监权当交了差。
夜里行车慢,半道审计监的人隔着门帘敲了鸢飞的车:
“鸢飞姑娘,我家大人路途还有一去处。还请姑娘跟紧。”
鸢飞不知叶国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懒得过问他那些弯弯绕绕。她只不咸不淡回了句知道,嘱咐车夫跟紧前面。
停车时她才知道这是家客栈。
掌柜的一边系外衣一边迎出来接客,显然是被什么人临时从床上捞来顶着的。
不算光亮的大堂里热乎乎的馄炖摆在桌上,叶国枝却是不知所踪